當下: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(302) / 林世儒


每個走在成長路上的人一定都非常渴望能夠活在當下,為了臨在不知上過多少工作坊,讀遍古今中外多少經典,甚至每天打坐念經靜心⋯⋯等等,但所獲的成效十分有限。看看自己光是每次喝水時要帶著注意力,不知練習了多少年,口渴時還是很容易就忘了一幹二凈,拿起水瓶咕嚕咕嚕的大口灌水,等想到時已經太晚了。

我曾經和好友白雲西討論此事,他說的確要記得帶著注意力活在當下是非常困難的,除非我們有著非常強烈的意願,願意承擔某些痛苦與煎熬,去發展出一套新的知覺與行為模式,否則很快就會掉入舊有的習慣走回原來的老路,然後他說了一個故事。

俄國的大文豪杜斯妥也夫斯基有一部小說叫《白癡》,裡頭有個角色是個將軍,在年輕的時候曾被判處槍決,當他被推到刑場站在行刑隊前時,他心里明白今生只剩五分鐘可活。於是他決定要善用這生命中僅剩的五分鐘。前兩分鐘回想著親人和朋友的臉孔,一一向他們告別。接下來兩分鐘他回想著過去所有的美好時光與經驗,帶給自己愉悅的心情。到了最後一分鐘,他想到了今生所有虛度的歲月,感到十分的後悔,同時暗暗發誓,如果能夠獲得緩刑,那麽他絕對要清醒的、帶著極高的意識過完一生,不在浪費一分一秒。十年之後他向麥希金提到此事,麥希金問他有沒有遵守自己當時的諾言?「沒有,」將軍回答說「那幾乎是個不可能的任務」。

聽白雲西說完之後我就釋懷了,難怪一直有個說法「學佛乃是大丈夫事,非公侯將相之所能為也。」追求外在的事功固然很難,而要追求內在的和諧寧靜與處在當下尤其難。想要一直都能活在當下目前是絕對做不到,但如果一天能夠有一秒鐘活在當下,在經過持續的努力之後,也許可以有兩秒鐘,三秒鐘⋯⋯,隨著努力的程度和時間的積累,有意識的時間會越來越長。

我不著急也無意成佛成道,但我嘗過一心一境,體驗過「傾宇宙之力活,在眼前一瞬」的美好滋味,那種極為特殊的狀態,外界清清楚楚,而內心如如不動,完全不受影響不起反應,一切如其所是。雖然很難得出現,但我已知道可能。

即使經過生死瞬間,將軍還是會忘記,而我這凡夫俗子只能不斷的用Rumi的詩提醒自己,「he door is round and open. Don’t go back to sleep.」當下之門一直開敞,莫再沈睡。

2019.06.09 10:34: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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